當時我的看法是,台灣研究的主體性,並非來自於任何「本質上」的特殊性(當然,這並不代表我認為台灣史沒有異於中國史之處),而是來自於主觀上設定其為主體的這個「決定」。從陳奕麟〈解構中國性:論族群意識作為文化作為認同之曖昧不明〉這篇論文中,可以清楚看出即便是「中國」這個看似清楚穩固的實體,其存在本身都是相當曖昧不明的。再從韋伯強調應然與實然必須區分的方法論來說,「什麼值得研究,得以做為研究的主體」,這本身都決定於自己的「價值關連」之下。我認為何以中國研究似乎天經地義,而我們卻必須證成台灣研究,這本身就是一個政治問題。因此我的看法是,問題不在於「台灣究竟有沒有作為共同體的資格」,而是在於「在台灣作為一個共同體的前提之下,台灣史與台灣研究的書寫,如何讓在這裡生存的所有人都能被納進而沒有排除的情況」。
我原先的想法相當接近吳叡人〈民主化的弔詭與兩難?對於台灣民族主義的再思考〉,一種公民民族主義的概念(友全好像對於多元文化與單一民族之間的張力如何解決有所疑問):
當所有的人們在這個邊界內獲得愈來愈高的政治、社會參與的機會,當他們充分地實現了自由的向上流動,當他們在參與民主生活的過程中,日益習慣以這個邊界內的人作為他們最自然的夥伴,這個政治邊界的合法性,將日益升高,而這正是最終形成以台灣為範圍的「想像的共同體」堅實的礎石。一個既存的主權政治疆界給予台灣以民主化的空間與時間,而民主化的開展,則將住民整合到一個共同空間之內,為他們灌輸堅強的台灣意識。但是,重新閱讀陳偉智〈論楊照、陸森寶與台灣史研究:回應宋家復〉這篇精彩的文章後,對於公民民族主義立場的歷史書寫逐漸有所保留。即便是公民民族主義,國族史學書寫造成的問題並非對於其它種類歷史知識的壓迫:
其壞的部分,恰恰正是在鼓勵其它種歷史知識在國族史的架構下的生產。結果是,雖然地方史、族群史、以及各種邊緣史,或是社會少數的歷史越來越多,但是卻越來越少存在感。……儘管內容本身是歷史化的,一國一地或是一社會雲體內發的歷史特殊性也總是會被強調,但是國族歷史的形式本身,卻往往是非歷史的,「古來有之」,無時間性的。最後,國族歷史的形式反而決定了內容。國族史的架構再加上現代化背後的線性史觀,帶來的問題是「輕易的以國族國家的時間,來代替某些本土語言承載某些群體、或是社會團體自己的時間」。因此陳偉智認為我們必須把「時間」問題化,並且反省學院歷史知識背後國家的制度性支持。詳情先不多說,建議閱讀以下幾篇文章,期待與各位有更多的討論:
- 楊照 (2008) 中國史是台灣史的一部份:尋找新的台灣史料態度。中國時報,3月18日。
- 宋家復 (2008) 中國史是台灣史的一部分?論楊照的台灣史意識型態構想。思想 9: 273-282。
- 陳偉智 (2008) 論楊照、陸森寶與台灣史研究:回應宋家復。思想 9: 283-294。